Sunday, September 2, 2012

敬爱的他

暮年的滋味不好受,这一点我从他的眼中看出来了,特别是身体各个器官功能退化,他显得难以接受。

他健壮黝黑的双腿,经长期在农地里耕种,到后来孩子一个个长大自立,也都成家立业,双腿总算无需过度奔波劳累。闲空时,就骑着老铁马去和老朋友喝茶聊天,偶尔也到孩子的食摊帮忙,蹲在水龙头旁默默地洗碗。间中有些街坊路过,说不必这么操劳啦,你就好好在家里享福吧,何必在这里忙进忙出的?他也简单地回应说在家太闷了,然后就一笑了之。

他以年老而依然能自理生活感到自豪,里头或许还藏着传统男人的自尊心吧。

岁月的日夜偷袭,终于将他打倒。

原本带有肌肉线条美的小腿,变得绵绵松垮。农人辛苦劳作所锻炼出来的健壮身躯,除了肚腩变得异常肿大,身上的肌肉却都失去活力,松弛而勉强垂挂在所在的位置。原本瘦削的脸庞,也因为内脏功能老化而出现水肿的现象。瘦小脆弱的骨骼支撑着原不应该属于他的水肿身体。最后,骨骼还是支撑不了,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。

从来不曾落泪的他,此刻在众人面前流泪,嘴里喃喃说着自己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,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?为什么?为什么?

看着眼前病恹恹的他,我无能为力,只能接受遭时光洗礼过的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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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,外公最喜欢拿他的小腿逗我玩。他爱坐在地上,弯起膝盖,然后用手去摇动小腿肌肉。他时而拉紧肌肉让它动弹不得,时而放松让肌肉随着摇动。我就看得很入神,尝试让自己的小腿肌肉也跟着做,但是怎样也做不好。因此,觉得外公是个厉害的魔术师,能让身体如此听话。

早晨一醒来,刷好牙就是和外公外婆一起吃早餐。印象中,外公会拿出一个铝制罐子,里头装着两颗乳白圆润的鸡蛋。他拿起刚煮好的烧水,倒入罐中轻轻摇晃几下再将烧水倒掉,算是为罐中的鸡蛋消毒。然后,再次倒入烧水。盖过鸡蛋的热水散发出阵阵热气,就放着约五分钟。

时间一到,外公就会拿起早已准备好在一旁的小汤匙,捞出烫手的鸡蛋。尽管鸡蛋再烫手,他那经过长期磨练的双手早已习惯了。外公熟练地在罐子边缘轻轻敲打鸡蛋的中部,然后两手的拇指按下鸡蛋中部的裂痕,一拨开,半凝固的蛋黄蛋液随着落在碟中。他再拿起小汤匙将两瓣蛋壳内所残留的蛋白给刮干净。处理好鸡蛋后,酱油会扮演画龙点睛的作用。数滴酱油滴入碟中,然后用小汤稍稍搅拌,蛋香混合酱油的特殊香味随之散发出来。

这个时候,外公会咕噜咕噜一口气吞下碟中的蛋液,神色中露出完成任务的满意表情。

有时,自己会要求和外公吃一样的早餐,他就会为我打点一切。我只需在旁虎视眈眈,准备好肚子,等着和外公一起咕噜咕噜吃鸡蛋。

外公到农地劳作时,我偶尔也会当个跟屁虫黏着去。农地旁有个小亭子。亭子不大,只是由几根木条简单地搭筑起来。幼小的我帮不上忙,只有坐在亭子里看外公辛勤耕耘。肚子饿的时候,就拿起自己的奶瓶,里边装有外婆细心准备的美禄,一边享受温热的美禄,一边沉浸在田园风光的美好。外公累了,就会回到亭子里歇息。他拿起自备的水壶,喝口水喘口气。

说到那个水壶,不得不提一下。那个年代家家户户凡有劳动人家一定会有如此的水壶。铝制水壶,体型像是放大版的旧款鸡精罐,只是瓶口比鸡精罐的瓶口再小一点。瓶盖和瓶口的接口十分紧密,一盖上瓶盖,装满水的水壶就不会溢出水来。水壶的左右两旁附有弯钩,一根弯弯的铁线或绳子勾着两旁,方便携带或挂在摩托车的手柄上。一个水壶的容量大约2公升的水,十分实用。现在的城市里,根本无法找到如此传统简陋的水壶了,或许在乡下还是可以看得见吧。

长大了后,每次回到外婆家,外公外婆总是殷勤地招呼我们,一定会把我们喂得饱饱地,才甘愿让我们回家。即使我们一开始就向他们说不必,不想他们奔波,外公还是会骑着他的老铁马,到外头的小食档打包当地出名的炒面啦、香蕉糕等美食回来,为的是怕我们饿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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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无法向他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,但是他在我的人生记忆里占据重要的一角,是别人所无法替代的。

我无法祈求冥冥神灵保佑他长命百岁,只能祈祷他能没有遗憾地走完他的一生。

我只求他此时此刻,得到安宁。

致我敬爱的外公。








1 comment:

堅堅 said...

小的時候,渴望成長,覺得長大後的世界少了管束,多了自由;少了嘮叨,多了自主。
但看着親人的老去,看着他那雙曾經將我高高舉起的雙手,連撐起身子也乏力的時候,那一刻,我想回到過去,讓時間從來不曾流動,不為任何人洗禮。

而我們只是凡人。